1938年延安的秋夜,七岁的项苏云被父亲抱在膝头,小脚丫在热水盆里扑腾。这位新四军副军长正笨拙地给女儿擦脚,这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温情片段,十二天的相聚竟成了一生的全部。
延安鲁迅小学的土坯房里,项苏云第一次见到了穿灰布军装的父亲。陈云笑着把她推向一个陌生人:“小江巴佬,这就是你爸爸!”项英一把将女儿抱上膝盖,手指轻触她衣领的补丁:“衣服这么短,该做新的了。”
这张由国际友人马海德拍摄的珍贵合影里,项英搂着七岁的项苏云和三岁的项学诚,笑容中带着久别重逢的生涩。
夜晚的窑洞烛光摇曳,将军用行军脸盆给儿女洗脚,讲着苏区的星星。谁曾想十二天后华中战局告急,他匆匆返回前线,从此天人永隔。
展开剩余83%女儿晚年仍记得父亲怀里的温度:“他把一生的父爱都浓缩在那十二天里。”而儿子项学诚当时年幼,对父亲的记忆只剩军装上的铜纽扣。
1941年3月的蜜蜂洞,叛徒刘厚总的子弹射向项英时,项英三岁的儿子正在福建龙岩监狱啼哭。项学诚在此出生,母亲张亮怀胎八月被捕,在牢房里拼死产下遗腹子,自己却不知所踪。
七岁的项苏云此时正在淮安新安小学啃窝头。日军轰炸中,老师拉着她躲进麦田,女孩怀里紧抱着父亲唯一来信:“好好学习,将来建设新中国”。
当她辗转逃到延安时,衣衫褴褛得被误认作小乞丐,直到陈云认出这是项英的骨肉才摆脱乞丐的身份。
更令人揪心的是项学诚的成长。延安保育院的老师程今吾在《延安一学校》记录:十一岁的阿毛“打架、骂人、尿床”,姐姐项苏云作文里焦虑地写《我的弟弟正在变蝴蝶》。
这个缺失父母管教的孩子,后来在军队大熔炉里涅槃重生。
青岛军港的晨曦中,青年军官项学诚凝视着战舰的轮廓。作为北海舰队的高级军官,他继承了父亲的军事天赋,却从不提自己的身世。
战友们只知这位项参谋业务精湛,常深夜钻研海图。直到1974年他病逝,悼词里才首次提及“项英同志之子”。
整理遗物时,人们发现他珍藏的1938年全家福背面,有行稚嫩的铅笔字:“爸爸带我坐军舰”,那是三岁孩童对父亲的承诺。
姐姐项苏云接到噩耗,翻出延安时期的作文本。当年忧心弟弟变不成蝴蝶的小姑娘,此刻才懂这只“毛毛虫”如何用生命完成了蜕变:从问题儿童到海军栋梁,项学诚走完了父亲未尽的报国路。
那项苏云的经历呢?
1955年莫斯科飘雪的日子,项苏云在纺织机前记录参数。作为新中国首批留苏学生,她在莫斯科纺织学院的实验室里,为祖国寻找“的确良”面料的替代方案。
归国后进入纺织工业部,她主持研发的“的确凉国产化工艺”让千万百姓穿上平价化纤衣服。视力严重下降后转战中国科协,推动青少年科普教育。同事惊讶于她的俭朴:午餐总带饭盒,公交车上永远站着。
最动人的选择在婚姻。她嫁给清华高材生林汉雄,两人相守六十载。当丈夫出任国家建设部部长时,项苏云仍每天挤公交上班。有记者问“首任部长夫人”的感受,她笑着指指实验室白大褂:“这才是我的正装”。
1955年南京雨花台,项苏云轻抚新立的墓碑。历经三年寻找,项英遗骸终与战友周子昆、袁国平并葬于此。安葬仪式没有报道,只有松柏见证着历史的正名。
此前二十天,她刚在莫斯科通过毕业答辩。手捧鲜红毕业证书的姑娘,同时收到了父亲入土为安的讯息。
薪火在此传承,父亲重归大地,女儿踏上征途。
更深的告慰在1980年代。当项英的名字从党史资料中“消失”四十载后,原新四军秘书长李一氓专程赴南京凭吊,写下:“临危受命原无忝,到死乃休亦可伤”。历史终于还这位新四军创始人应有位置。
项家客厅的玻璃板下,压着两张特别证件:项学诚的北海舰队军官证,林汉雄的正部级退休证。女婿官至建设部部长却坚持住在老房,儿子在军旅生涯中从不提父亲威名。
项苏云晚年任中国新四军研究会顾问时,有年轻记者追问“将门之后”的感受。她指着延安时期的补丁棉袄照片说:“父亲留给我们最宝贵的不是光环,是甘当普通一兵的本分”。
2014年拍摄纪录片《皖南三英烈家事》时,年过八旬的老人带着摄制组重访云岭。在新四军军部旧址的将帅照片墙前,她驻足良久,那里终于挂上了项英的肖像。
2025年清明细雨,项英墓前摆着艘北海舰队模型。项苏云的孙辈轻声告诉孩子:“这是太爷爷,他创办了新四军;这是舅太公,他保卫过祖国海疆。”
雨花台的松涛声里,两个相隔八十余年的身影在时空中重叠:一个在皖南烽火中整编铁军,一个在碧海波涛间守护疆土。同样的忠诚,穿越战火与和平,在血脉中不息奔流。
南京长江大桥车流如织,当年项英率新四军守卫的渡口已成通途。桥下江水奔涌,恰似这个家族的传承。
前半生烽火护国,后半生默默耕耘,所有的牺牲与奉献,最终都沉淀为大地深处的脉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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